文/吴义师
有天晚上,有位猪场老板与我通了一个多小时电话。我与他在一次行业会议上认识,相互加了微信,或许有点同病相怜,这半年来几乎每个月都会聊上几次。他的场是自繁自养模式,2000多头母猪。
这次,他打电话是想问一下我对春节前猪价的看法,聊着聊着,自然聊到了猪病。他说,自己周边的猪场差不多快清完了,猪场实验室很难检测出来,等到发现时已经普遍污染。
我问他这些年中招过几回,他说有两次。拔牙时,场里所有人异常辛苦,几乎不分昼夜地连轴转。有次看到有位员工穿着沾满猪粪的防护服躺在猪舍过道里睡着了,他心酸地流下眼泪。两栋不到出栏体重的拔牙猪,近乎白菜价卖给了猪贩子,远不够这些猪吃的饲料钱,这几年猪吃的饲料比他吃的大米还要贵。那一刻,他感觉养猪这事真不是人干的。
他对场里卖猪环节和人物料进场关口把控特别严格,通过发补助、改善伙食等措施,鼓励员工少回家,每季度或者半年离场探亲一次。年轻人蹲不住,岁数大的夫妻工,大多数“上有老、下有小”,老人生病、孩子订亲等是常有的事。很多时候,他总是好言相劝,时间长了,员工都觉得他不近人情,经常闹得不愉快。但是,他还要放下老板架子,对夫妻俩都陪着笑脸,只要不走,重话都不敢说一句,他还给员工的生病父母快递营养品。
他说,2020年行情好时赚的钱,到目前为止,已经亏光了,外面还欠了大几百万饲料、兽药款,部分账期甚至超过2年时间。已经有两家上游企业起诉还款,只能每个月从有限的卖猪款里像挤牙膏样还一点。如果12月份猪价涨不到9元以上,那么到了春节后的几个月淡季,很难撑过去。
他觉得,现在还不如场里员工和场长有钱,他们每年都能存个十几万或几十万元,自己却常常身无分文。每个月都要用几张信用卡倒来倒去,自己已经被大数据认定为急需用钱的对象,手机微信和浏览器里都是借钱广告,经常接到金融贷款的电话。
本来,他觉得自己应该属于社会中产阶层,但是现在滑落到了债坑,不知道还能不能爬出来,搞不好会成为“老赖”,养猪现在变成了一条穷途。
我劝他暂时不养或者改成育肥模式,他苦笑着说,现在规模已经减到不能再少了,不然行情来了又没有猪。话又说回来,欠了那么多饲料、兽药款,每家产品或多或少每个月续着用一些,如果不养,这些货款该怎么办?场里的存栏猪按照现在的价格,还不够还欠款,只有等猪价高时,赚一些钱把债还了再说。
通话结束之后,我深深陷入了沉思,也理解他的进退两难。我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因为突发非瘟,导致存栏猪陡然归零,否则还不是和他一样在苦苦挣扎。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9元那天,也不知还有没有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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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猪瘟,在国外存在了一百多年。因为中国养了世界一半的猪,所以2018年非瘟传进来以后,就演变成了"黑天鹅"事件。那时生猪严重短缺,猪价高得吓人,成为“金猪”。有位老板说当时他的一车120头育肥猪卖了100多万元,收款时连他自己都心惊肉跳。
老百姓的吃肉问题,一时间牵动了整个社会的神经,于是举国之力发展养猪。短短三年时间,凭借资本的力量,生猪从严重短缺就变成了严重过剩。
有人说,永无止境地扩大自身规模是资本运动的内在逻辑,这一点在养猪行业表现得淋漓尽致。“胆有多大,场有多大”,单场规模不断刷新,从高楼猪场,到超级综合体,不断创下世界之最,也让老外瞠目结舌,觉得不可思议。
五年时间,集团猪企市场占比已经达到50%以上,在部分地区甚至超过了70%以上。养猪产业进入了集团化阶段,行业里玩家不再是以前的小鱼小虾,而是鲨鱼、鲸鱼。
养猪本属于传统而又单纯的农业,除了非瘟发生之后2019年和2020年,其实在大多数时间里,养猪利润并不高,真正地能把猪养好、挣到钱的人也不多。
从引进后备种猪到商品猪上市,需要一年半时间。加上“一年赚、一年平和一年亏”的猪周期存在,很多人算不清自己一年到底挣了多少钱?就如同不能准确地算出场里存栏的生物资产价值几何?今年不值钱,明年价格高,只要猪不死就能赶上下一轮好行情,弥补亏损。猪不愁卖,现款现货,饲料兽药还能赊销。这个循环可以一直继续下去,一般不会被迫中途离场。
非瘟,让很多养猪人失去了理智,也让整个行业切换到了“非正常”模式。现在,资本过于强调商业机会和投资价值,非瘟又防不胜防,猪场数量多的集团凭借概率取胜,应运而生的冻品商靠差价获利,产业里的利益博弈程度比以前复杂了许多。
养猪,这个职业和行业,已经失去了服务农民和振兴农村的属性。本就处于弱势的中小猪场,面对这种不确定性和不可控性,获利很难,风险很大。
当初有多疯狂,现在就有多凄凉。产能过剩严重,非瘟年年不消停,“猪周期”支离破产,叠加三年新冠疫情和俄乌战争,饲料涨价,反噬作用非常强烈。正常的年行情,活生生地演变成了月行情,今年更是全年无行情。
大部分猪场持续亏损,借钱度日,大集团更是债务如山。成也规模,败也规模。记得七八年前曾去正邦集团讲课,在公司成长展览厅,我看到墙上镌刻的核心价值观:“把小公司做成大公司,把大公司做成大家的公司”,内心触动许久。没想到这家大公司还没有成为“大家的公司”之前,却变成了“别人的公司”。
还有头部企业新希望,这是一家我非常尊敬的企业,创业时读了不少关于新希望的书,家里的牛奶一直是他们公司的品牌。新希望在转型之时,赶上非瘟红利,于是大手笔快速布局养猪产业。不料这几年巨额亏损,股价和市值大幅下挫,行业内外议论纷纷,更有传言“新希望”将失去希望。搞得这几天创始人出来说“新希望不会倒,不躺平,一定能穿越这轮周期”,令人思忖半晌。
许多人都期望能爆雷几家大猪企,为市场腾出空间。我觉得这家公司具有变革的基因,重伤之后复原力应该很强。前段时间,新猪网发了一则关于“新希望拒绝PPT养猪”短视频,播放量迅速破百万,有近五千点赞与转发。
这些猪场困境,不是个案,而是整个行业的缩影。非瘟已从“黑天鹅”变成了“灰犀牛”,行业变局还在继续跌宕,很难有人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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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智能化设备如何先进,不管企业组织管理多么高效,养猪的活体属性不会改变,疾病的影响始终难以根除,而疾病与规模呈现高度正相关性。在宏观经济下行和生产成本上涨的情况下,不能盲目“求大”,否则往往是规模越大越被动,也很难实现真正的精细化管理。
这个周末上午,我在公园散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河南有个4000头母猪的猪场老总打来电话,想了解一下最近周边发病情况。我问他现在成本是多少?他说在7元以内,这两年还是赚钱的,今年靠自身盈利还租赁了一个4000头母猪场。我问是不是使用了什么替代原料?他回答没有,也是常规原料,找大饲料厂代工。
我请他分享经验,他谦虚地说:首先,规模要与实力相匹配,在非瘟时挣了钱但是没有扩大,所以资金还算宽裕。猪场不能赊销饲料,否则不是质量不能保证,就是价格包含了利息,羊毛只会出在羊身上。
他认为,现在中小猪场要将自己的成本做到比牧原和温氏低,否则很难生存。虽然中小场在抗风险能力和采购议价方面不能和集团相比,但是在精细化管理和降本潜力方面还是具有明显的优势。所以在行情低迷时,更要集中精力狠抓现场管理,保证员工工资按时发放、奖金足额兑现,疫苗和兽药选择上坚持品质重于价格。产活仔数和成活率决定着PSY值的分子,有些大公司高管通过加大母猪淘汰率来缩小分母,这样做虽然让PSY数据好看,但全场总成本最终还是要靠出栏猪数量来分摊。
他说的成本,我是相信的,因为他是一个对行业非常熟悉同时又非常务实、高效的人。
这几年猪价一直在七块多徘徊,上不去也下不来,大家称之为“磨底”。在此期间,很多人被“磨”得晕头转向、心力交瘁,普遍觉得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甚至破罐子破摔。
萧伯纳说过,人类有两出悲剧,一出是肆意妄为,一出是万念俱灰。这些年,很多人已经习惯靠行情挣钱,靠贷款、欠款和补助发展,习惯摊大饼式地扩产。如今,大势已变,最稳妥的选择还是找到与自己相匹配的规模与模式,纵向发力。现在尚不能说好行情不会再有,但是机遇总是给做好准备的人。
在回家的路上,我不禁想起田娥唱的那首《人生没有回头路》歌:
这一条路究竟有多残酷,有太多无奈有太多无助,自己选的路就不要怕苦,现在退出也没有回头路。如果人生路是一场赌注,那就做一个勇敢的赌徒,我从不怕孤独从不认输……
备注:文中图片由AI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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