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我的生活竟然和猪产生了这般关系,从痛恨到挚爱,再到无法割离。可以说我人生所有的成就都来自于猪,你一定会觉得我在开玩笑,的确,命运确实给我开了个玩笑。
(一)
2009年盛夏,号称史上最热夏天,比天气更炎热的是就业浪潮,我跟着700多万应届毕业生一头涌了进去,瞬间被拍死在了沙滩上。当年的就业比例创历史最低,在跑了10余个招聘会,投了30多份简历后,总算有家企业发来了offer,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是我并不记得有投过简历给这家公司,因为这公司从事的是我最讨厌的养猪行业。
还记得毕业时和同寝舍友聊起未来展望,我就斩钉截铁地说:以后就算在城里要饭也不回农村养猪。却未曾想命运的打脸如此之迅猛,要问起我为什么如此反感养猪,倒不是和这个动物有什么深仇大恨,更不是它抢了我女朋友。恰恰相反,可以说我的成长与家庭的生计都是来自于这个动物,说是猪把我拉扯大的都不为过。
我出生农村,祖上四五代都是养猪户,对比富二代官二代,我应该算是猪五代,而和那些富不过三代的家庭相比,我家这档“家族企业”绝没有败落的迹象。老爸说我是和14只小猪仔同天同时同分出生的,可谓双喜临门,为此还特意放生了一头小猪,以示大赦猪栏,普天同庆,更说我一定能子承父业,天生就是个养猪人。
可生性叛逆的我偏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宿命,内心隐隐地排斥着,这种斥力还体现在我的饮食习惯上,凡是和猪沾边的食物我都不爱吃,猪脚、猪耳朵、猪腰等我一碰就反胃。在家的时候因为满桌都是猪肉,我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吃。上大学后我就放飞了自己,也彻底解放了味蕾,所有和猪有关的食材我一概不吃,以至于同学都误以为我是回 民,我也就假装起回 民,大学四年没少去清 真馆。
可不论是假回 民还是真回 民,断然不会愿意从事养猪事业,我打心底拒绝着这份offer,奈何囊肿羞涩,生活也容不得我任性。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奔赴猪场。
(二)
和我一同奔赴猪场的是19位各大高校的应届毕业生,18男一女,这个比例倒也不奇怪,现在哪有女大学生愿意从事养猪业。可让我惊讶的是,里面居然还真有一个回 民,我问他为什么会来这,他煞有介事地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把猪场比作地狱,我和这位仁兄倒是感同身受,所以他这个真回 民和我这个假回 民很快熟络起来,况且我们都不爱吃猪肉,在早餐都有猪大肠、猪腰花的员工食堂里,我们俩是会饿死的。为此我和他隔一差二就下馆子,没半个月便把一个月的工资花没了,眼看就要断粮,真回 民率先投降了,开了口戒。一开始他还挤出一副英勇就义的决绝表情,皱着眉头神情凝重地硬吞下去,可没过几次就大快朵颐起来。我向他投去了鄙夷的眼神,他却说:“我不吃猪肉怎么能把猪养好,既然要下地狱索性下得彻底一点。”
我无力反驳也懒得反驳,不过我并没有和他“同流合污”,毕竟猪肉这东西我是从小吃到大的,完全不需要通过吃猪肉的方式来学习养猪。相反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同入职的19人中我是对养猪最了解的,毕竟来自“养猪世家”。
(三)
小时候,老爸为了让我专心学业,没太让我 干过养猪的活,但耳濡目染下我也算半个专家,所以打一开始我就比他们更适应,上手也更快,还时不时给他们补习“功课”,传授我多年经验——听猪的嘟噜声和观察它们的眼色就知道它们是不是饿了、喝了或是病了。
我当然没有那么神,可凭着些许经验,连蒙带猜还真都说对了,瞬间我在同行人中的地位就提升了不少,没几天我便成了这支“养猪小分队”的头头,他们都尊称我一声杨哥。而那唯一的女孩小怡更是亲切乖萌地喊着“猪哥哥”,每次吃饭都主动坐近我身旁,看我的眼神都有些许不同,让一旁的17条单身狗好不羡慕。
生平第一次,我有了一种做“富二代”的感受,在这个偏远的养猪场里了,我体会到了一种赢在人生起跑线上的优越感。不经意间,我对养猪这件事也没那么反感了,积极性高了不少。
之前上班我总是想办法摸鱼偷懒,后面便每天准时打卡,甚至晚上主动去猪场里偷偷加班,不为任何加班费,不为得到上司的夸赞,而且通常都是在领导不知情的时候去,因为这不仅仅是工作,更是和红颜的幽会。猪场成了我和小怡的秘密约会地点,猪的鼾声此起彼伏,猪的狐臭味和粪便味更是弥散肆意,蚊虫也随处可见,在这最不浪漫的地方,我收获了最浪漫甜蜜的爱恋。
那一晚,月色高悬,明亮了夜空,也照进了我们的心房,我和小怡一吻定情了,鼾声仿佛成了爱的奏乐,臭味和蚊虫也完全可以忍受,而这群猪友们变成了我和小怡爱情的见证者。
从那一晚开始,我的对养猪这件事发生了180度的大反转,养猪不但让我获得了众人的认可,更收获了爱情,面对臭气哄哄的笨猪,我也从厌恶变得开始喜欢起来。其实说猪笨完全是人们的误解,猪在哺乳动物界的智商可以排进前十,还在鹦鹉前面。所以我会时不时和它们聊天,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再到我的情感故事,猪成了我的爱宠,不,应该是知心朋友,它们常常点头摇头,或发出嘟噜声应和着,甚至成了我和小怡的和事佬。
一次小怡生我的气,怎么哄也不好,突地一只猪嘟噜了一声,我便灵机一动,上前和猪“交流”了起来,还装模作样地和它越聊越热烈,而小怡看得就愈发好奇,好奇得让她忘却了生气,实在忍不住问出:“你们在说什么?”
我故意没理她,只是不停地冲着猪点头回应。在别人眼里我本就有和猪沟通的本领,小怡更是深信不疑,这回她完全忘记了生气,靠近我一个劲地问:“它在说什么,说什么呀!”
我故作凝重地回答:“它在教我怎么哄女孩。”
小怡笑了,娇嗔着说:“那怎么哄?”
我没回答,吻了过去,这一吻很长,奈何周围的猪怎么叫唤我都没停下来,仿佛它们是在喊加油一般。
“原来哄母猪和哄女孩子是一样的,”我笑着说。
小怡撅着嘴就打了过来,俏皮和温婉在她的表情上来回僭越,原来天使长这样,还是养猪的。
在六个月的实习期里,我交上了女朋友,工作也有了稳步提升,真是双喜临门。因为业绩位居新进职工榜首,在整个集团里也名列前茅,所以除了实习工资,我还获得了月奖、绩效奖、排名奖、封场奖,全场表扬,片区通报表扬,集团报大篇幅报道,可谓一路开挂。
在年终的员工表彰大会上,我还被评选本期员工中的“猪状元”,名字有点好笑,含金量却十足,两万元的奖金是实打实的,我捧着硕大的猪头奖杯不无激动的说:“之前算命先生就说过我会考上状元,想不到是猪状元,这我人生第一次获得这么重大的奖项!”
台下的同事们哈哈大笑,我的人生也在笑声和掌声中翻开了新的篇章。实习结束后,我就破格被直接提拔为产房组组长,手下管着3000头母猪,被同事调侃为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当我把这消息告诉我大学同学时,他们也一度以为我是在隐喻些什么,问我是不是换到妇联去上班了,我回答道:对女性要学会尊重,女人怎么能和母猪比呢!!
这个回答不完全是玩笑,我对女朋友真没有对这些母猪用心。自从当上这小领导后,我的精力都趴在了母猪拦里,查情配种、分娩保健,伺候母猪备孕生仔,用热水给她们清洗乳头,把仔猪呵护的像婴儿一般,说句公道话,我对任何一个女朋友都没这么上心过。所以小怡总是嫌我没时间陪她,说我对这些母猪比对她更好,俨然吃起这些母猪的醋来,我哄她说:“放心,我不会对她们移情别恋的,就算移情,你也一定是正房!”
(四)
在这个以养猪为核心的集团里,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一个道理:行行出状元,没有不好的行当,只有不优秀的个人。
这个集团是中国500强,老板则是本省首富,比起那些做房地产、新能源汽车、互联网等热门行业的老板都更有钱。后面我还了解到,全国有三个省的首富都是养猪的,让我倍感意外,更让我惊异地是,养猪这事虽然在中国已有千年历史,但其实是一片蓝海,非常具有发展前景。
中国虽是猪肉品第一消费大国,但对标国外养猪业,国内的养猪技术还很落后。以科技和经济著称的美国在养猪这方面更完全碾压中国企业,他们的种猪出栏价格要比国内低百分40左右,不得不说养猪这事是个高精尖的技术活,不亚于造芯片。我也是来到这家公司才发现,在这里养猪和老家养猪完全不是一回事,好比古人和现代人的区别。在这里,猪不是被散养在破破烂烂的猪圈里,而是住进了“商品房”——一栋10层高楼,十几部电梯,配备控制机房、监控、传输带、料塔。“商品房”内常年恒温恒湿,住户(猪户)都不用点外卖,每天的餐食饮水会送到嘴边,可以说它们比人过得还舒服。
老爸来看我时就对这里的环境配备瞠目结舌,他感叹说养了一辈子猪,才知道猪还可以这么养,更惊讶于我能独自料理三千头猪。因为在这里,进料、饲喂、扫拦、刮粪、传输,全是自动化信息化智能化...老爸参观完后顿时有了改进老家猪棚的念头,问我要花多少钱,我的回答是一分不用。
倒不是我有多大面子,而是现在集团正在拓展加盟商,给养猪户提供技术支持,最后共享收益。所以我便成了老爸的上级,负责指导他养猪,帮他整合仔猪、饲料、兽药,辅以生产技术驻场、肥猪销售为一体,也就一年多的时间,老爸猪栏的收益提升了百分50,他不无感叹的说:你一年养猪,胜过我30年,不服老都不行咯。
我则说,是中国这些年发展太快,这几十年的改变超过了历史上几千年,小小的一个养猪行业折射出时代的变迁。
老爸夸我觉悟变高了,我说毕竟当副厂长了嘛,是的,来公司就一年多我便当上了副厂长。
在这个现代化的养猪集团里,推行的是阿米巴经营管理模式,猪场和每栋猪舍都是独立经营单位,上下是从属也是竞争关系,都有经营指标,和收入挂钩。而经营单位的负责人不是领导决定,是通过公开pk竞选。一旦确定了负责人,双向选择,组建团队,企业内部变成了竞争的市场。这充分激发了每个经营个体的活力,人人都是法人,个个都是下山猛虎,要么变成狼,要么被狼吃掉!
所以说不只有那些互联网大厂内卷,猪场也十分内卷,在集团内部员工的更迭很快,因为尾淘汰,和我同行的19人中只有13个留下。职位的变迁也很灵活,赏罚分明,不论资历,只看成绩。所以我这个新人不到一年就晋升了,月奖、季奖、半年奖、年终奖一路拿到手软,还享有股票和期权。年末一算,到手差不多40万,比我那些进了互联网大厂的同学收入都高,让他们好生羡慕,开玩笑说:都说风口来了猪都能飞,但前提是你得有猪。
(五)
现在我开始相信老爸的话,我天生就是个养猪人,老爸说:“你之前不是讨厌养猪吗,怎么变了?”
我想了想,笑着说:“可能就是因为你在我小时候放生了一头猪仔吧。”
“啊?”
“对啊,”我看向一旁正在照料猪仔的小怡,如此朴实的举动被她演绎的却如此动人,“可能她投胎转世变成了天使来到我身边。”
老爸会心地笑了:“啥时候娶进门?”
这也是我想问得,于是,我向小怡求婚了。在一群“猪友”的见证下,小怡答应了我的求婚,求婚戒指就挂在她最喜欢的一头小猪上,她说它长得像我才特别喜欢,我真不知道应不应该高兴。
可就在我们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时,非洲猪瘟来了,这对猪场来说是毁灭性的灾难,一感染,周围三公里片猪不剩。没办法,只得给猪场外围筑起一道“铜墙铁壁”,运饲料的车都要停在三公里开外,需通过三道关卡——清洗、烘干、消杀后方可进入。连飞鸟和虫鼠都要防范携带病毒,职员就更不用说了,统统三个月不准离场,而我这个小领导更是一驻扎就大半年,某种程度和坐牢无异,婚礼也就只能延期。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全国各地有不少猪场染上了猪瘟,新闻里时不时报道说:某某猪场扑杀了上千头种猪、某某猪企因非洲猪瘟破产....一时间人心惶惶,所有组长、厂长、片区长都立下军令状,如果所在辖区感染猪瘟,自动 辞职。我压力倍感山大,神经紧绷到一次硬生生把视察厂区的集团老总和一位政府领导给轰了出去,原因是他们进场区没有经过消杀处理。
老总的秘书在我耳边着急地说:“你是不是不想干了,’皇上‘微服私访你也敢拦?”
我的回答是:职责所在。
就是这番硬气的操作,我非但没受批评,老总还特意把我的猪场列为集团特区,归总部直辖,实行独立经营,单独核算,享受片区同等待遇,所以我就相当于被老总直接提升为了片区总。
在抗猪瘟胜利的庆功大会上我笑着说:“这真像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员工坚守原则和老板作对,结果还得到提拔,老板,您真是位明君。”
老板也风趣地回应:“可惜你不是位女职员,要不然故事情节可能不只是提拔,还可能是提亲…”
说到提亲,猪瘟一结束,我就马不停蹄地去到小怡家提亲了,不仅是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娶进门,更是因为在封闭的10个月里,我俩百无聊赖唯有造人,小怡怀孕了。可万万没想到,非洲猪瘟刚走没两步,新冠疫情又来了,酒店歇业了,全员都不能随意走动,还是全国性的。
眼看小怡的肚子越来越大,我索性和她办了一场云婚礼,亲朋不能来到现场,便走进了直播间,份子钱则变成了礼物打赏。不过现场也不只我和小怡俩,除一些同事外,还有上万头猪仔参加了婚礼,规模堪称庞大!我和小怡就在成千上万只猪头的见证和“祝福”中,走进了婚礼的殿堂。
集团总部特批了经费让我们把整个猪场装饰了一番,插满了花束,铺上了红毯,背景音乐由婚礼进行曲换成了猪之歌,我和小怡的礼服都贴上了卡通猪的图片,可谓应景,显得格格不入又那么浪漫可爱,注满了爱的故事,一切都会变得更美好一点吧。
这场有趣的云婚礼很快在直播间里火了起来,吸引了一大票吃瓜群众围观,网友们纷纷调侃说:一开始我以为是人和猪在办婚礼,看了才发现是两头猪的婚礼,哈哈哈,恭喜恭喜,早生贵猪。
这些猪交了份子钱嘛?
左边数第三只母猪是不是你的前女友啊,看她眼神有一股淡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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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的婚礼,场观竟高达千万,我的抖音号则暴涨30万粉丝,一夜之间我居然成了个小小网红。于是我索性把账号名改成了“猪有爱”,时不时更新我和小怡养猪的日常,后面还售卖起了公司的猪肉产品,如午餐肉,红肠等等,销量十分不错。因为开辟了一片蓝海,我又从片区副总提升为公关部总监,是整个集团最年轻的总监,年终奖更是收获了一辆宝马汽车,妥妥地应了那句话:走上人生巅峰,迎娶了富美,缘由却是一次疫情,一场迫于无奈的婚礼,一群猪仔们,人生的际遇真是太过奇妙,未来还会发生什么呢!
(六)
后记:网友总是感叹说,青春才几年,疫情就三年。
5年后,新冠疫情总算结束了,而我和小怡也迎来了第一个女儿,算上前面的儿子,凑齐一个好字。
在事业上,我成了集团副总、自媒体养猪第一个人,接受央视专访,参加博鳌论团,和国际友人交流养猪经验,结识马斯克,合作通过spase X火箭把一头猪送上了太空,广告直接打在浩瀚银河里....
当然,这些情节还都没有发生,谁知道会不会成真呢,梦总是可以做得吧,万一实现呢!
这就是我的故事,一个和猪有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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